参考消息网5月21日报道 美国《国家地理》杂志6月号(提前出版)刊发题为《这种猪能救命》的文章，作者是马修·沙伊尔。全文摘编如下：

德国出生的科研人员彼得森是牲畜克隆和异种移植方面的专家。异种移植是将动物物质转移到人类患者体内的极其先进的科学技术。2023年，彼得森在欧洲的政府研究机构工作近25年后，举家迁到美国中西部，就职于得到一群风险投资者支持的美国E创世纪公司，投入一项刚起步的非凡计划：研发用于人类移植的转基因猪肾。得益于基因编辑技术和免疫抑制药物取得的进展，E创世纪公司迅速证明，其研发的器官可以在灵长类试验对象体内存活很长时间，还能像同种移植的肾脏那样过滤血液并生成尿液。

两年后的今天，彼得森和E创世纪公司已经身处器官移植领域一场重大革命的最前沿，这场革命将对全球人类供体短缺状况和每年成千上万等待换肾的患者产生影响。目前已经看到令人吃惊的结果：从对灵长类动物试验移植，到脑死亡的人类受体接受移植手术，最后再到去年3月向活受体移植——这一最新进展当时成为全球重磅新闻。

此后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批准E创世纪公司开展一项由3名患者参与的临床试验。公司首席执行官迈克·柯蒂斯说，如果步入正轨且试验成功，公司计划扩大生产能力。他认为这个十年结束前异种移植就可能向公众普及。他还说：“长远来看，我认为我们可以考虑这样的情形：跨物种移植完全取代同种移植，那么我们就再也不需要人类捐献者了。”

要想实现这一点，就必须进一步精进技术。还需要更多经过基因编辑的猪，以及像彼得森这样的科研人员。但最重要的是需要患者一方的信任。他们躺在手术刀下，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这项前沿科学以及倡导这项科学的医生和医院。

早期探索

尽管时至今日异种肾脏移植听上去仍是前沿科学，但这实际上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一定程度上源于美国杜兰大学教授兼医生基思·雷姆茨马的研究成果。20世纪60年代初，接受心脏胸外科训练的雷姆茨马开始筹划一系列由动物向人类移植的手术，使用的肾脏是从实验室黑猩猩身上获取的。这一想法并非没有先例：几十年来，科研人员或是向人类患者输入动物血液，或是移植动物皮肤。向人类受体移植肾脏并使用免疫抑制剂只不过意味着移植幅度和难度增加。几年后雷姆茨马证明了自己：其中一名患者凭借黑猩猩的肾脏存活了大约9个月。在那个时代，这一成就带来希望，当时肾衰竭比现在更加生死攸关：透析治疗尚未普及，也没有全国范围的肾移植供体数据库。

兴奋没有维持多久。20世纪60年代，肾病在美国已经达到危机规模，即使当时异种移植技术得以完善(这是个很大的假设，雷姆茨马的13名患者中有12人接受黑猩猩器官后只坚持了不超过8周)，科研人员又怎能获得足够多的灵长类动物？美国纽约大学兰贡医疗中心移植专家罗伯特·蒙哥马利(本身就是心脏捐献的接收者)说，一个难以实施的解决方案根本没有意义，此外还得考虑动物福利。

蒙哥马利还说，最后还有艾滋病，据信艾滋病源于猿类。蒙哥马利说，“如果供体物种在进化程度上更接近人类，自然更容易获得好结果。但同样，病原体也容易从灵长类传播给人类”，特别是与其他动物相比。比如说，猪。

技术突破

尽管猪是相当聪明的动物，但大多数人往往不会对猪抱有特别的敬意。不过猪的繁殖速度极快，一般一年2胎，有时甚至3胎，平均每胎产仔8到12头。这也是为什么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异种移植领域的许多研究者由使用灵长类转而使用猪。

但这一转向也有其特殊障碍，其中最恼人的是一种名为半乳寡糖的猪抗原。这种猪体内发现的抗原在人体中并不存在，因此人体会产生与这种抗原结合的抗体，试图将其从血液中清除。如果这种情况在器官移植后出现，通常会引发急性排异反应。研究人员无奈地得出结论，抗生素和免疫抑制剂有所帮助，但从长远来看助益不大。他们意识到必须将半乳寡糖从猪肾中清除，但这非常耗时。

2012年的一项科学进展为解决上述问题开创了有效方案。那一年科研人员埃玛纽埃尔·沙尔庞捷和珍妮弗·A·杜德纳为名为CRISPR-Cas9的技术申请了专利，该技术通常被比喻为“分子剪刀”。研究人员利用CRISPR可以“裁剪”人类和动物的遗传密码，从而消除导致疾病的变异，从根本上改变基因表达方式。

向食品和药物管理局申请批准的并非只有E创世纪公司。与此同时，美国联合治疗公司的子公司雷维维科尔公司也在研发自己的改良猪肾。两家企业采用的方法似乎非常接近：首先编辑猪胎儿细胞，去除危险抗原的表达，然后通过核移植技术克隆这些细胞，接下来将健康的胚胎植入母猪体内，这样产下的小猪就携带完全相同的编辑细胞。

历经挫折

2021年9月，纽约大学兰贡医疗中心获准向一名脑死亡人类患者移植由联合治疗公司编辑过的猪肾。蒙哥马利受命实施手术，他说：“我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增加活体器官捐献者人数。”但他指出，15年来活体人类肾脏捐献者人数一直保持不变，徘徊在每年6000人左右。

2021年10月，纽约大学兰贡医疗中心公布消息：异种移植的肾脏通过血管网络连接到患者大腿，立即开始发挥功能，产生尿液持续近3天。

只剩下一个重要步骤：在活体患者身上试验。2024年3月16日，里克·斯莱曼在位于美国波士顿的麻省总医院接受异种肾脏移植手术。但他于当年5月11日凌晨去世，殁年62岁。今年早些时候公布的尸检结果显示，问题出在斯莱曼的心脏，而不是肾脏。

斯莱曼的治疗医生、肾病专家温弗雷德·威廉姆斯说，移植肾脏的组织是健康的，尽管有“残留证据”表明最初存在排异症状，但“没有出现足以导致斯莱曼死亡的急性肾衰竭”。他说：“最根本的一点是，异种移植脏器运转相当良好。”

但换个角度看，如果肾脏来自已故人类捐献者，受体可存活12年；如果肾脏来自活体捐献者，受体可存活最多20年。而斯莱曼仅支撑了不到2个月，其间还接受了若干药物干预。

2024年4月，莉萨·皮萨诺成为第二名接受改良猪肾的活体患者，肾脏来自联合治疗公司。移植3个月后，她因心脏病去世。但皮萨诺手术团队的牵头人蒙哥马利提醒道：“已经濒临死亡的患者——我们正在用尚未精进的全新技术来抢救的患者——并不能很好地说明长期看来这项科学技术表现如何。某种程度上讲我们应对的是最困难的情形。”

未来希望

有了斯莱曼和皮萨诺的手术，E创世纪公司、联合治疗公司以及全国各地的医院都接到大量问询，问询者已经在等待人类捐献肾脏的名单上排队多年。异种移植的消息打开了闸门。

E创世纪公司首席执行官柯蒂斯只能据实回答：公司正尽最大努力让这项技术覆盖更多患者。“我会说，‘我们也想这样，但得保证不出差错’。”他接着说，要想不出差错就必须获准在相对健康的患者身上试验，蒂姆·安德鲁斯就是这样的患者。

现年67岁的安德鲁斯每周透析3次，已持续2年。透析通常需要6个小时，包括往返和准备时间，这让他精疲力竭，身体虚弱。去年8月，他获得在麻省总医院接受异种移植手术的机会。如果安德鲁斯同意，就有机会重新开始。家人心存怀疑，他的妹妹是护士，警告他注意风险。但安德鲁斯态度坚决。

今年1月，安德鲁斯接受了移植。他走出医院时喜气洋洋，妻子卡伦站在身旁。他知道一切都不确定。尽管如此，他还是有所希望：为生命续期。他说：“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编译/张熠柠）

美国《国家地理》杂志6月号(提前出版)封面